有二伯去跳井,他的烟荷包、小烟袋都带着,人们推劝着他回家的时候,那柴堆上还有一支小洋蜡,他说:“把那洋蜡给我带着。”
后来有二伯“跳井”“上吊”这些事,都成了笑话,街上的孩子都给编成了一套歌在唱着:“有二爷跳井,没那么回事。”“有二伯上吊,白吓唬人。”
老厨子说他贪生怕死,别人也都说他死不了。
以后有二伯再“跳井”“上吊”也都没有人看他了。
有二伯还是活着。
[十二]
我家的院子是荒凉的,冬天一片白雪,夏天则满院蒿草。
风来了,蒿草发着声响,雨来了,蒿草梢上冒烟了。
没有风,没有雨,则关着大门静静地过着日子。
狗有狗窝,鸡有鸡架,鸟有鸟笼,一切各得其所。唯独有二伯夜夜不好好地睡觉。在那厢房里边,他自己半夜三更的就讲起话来。
“说我怕‘死’我也不是吹,叫过三个两个来看!问问他们见过‘死’没有!那俄国毛子的大马刀闪光湛亮,说杀就杀,说砍就砍。那些胆大的,不怕死的,一听说俄国毛子来了,只顾逃命,连家业也不要了。那时候,若不是这胆小的给他守着,怕是跑毛子回来连条裤子都没有穿的。到了如今,吃得饱,穿得暖,前因后果连想也不想,早就忘到九霄云外去了。良心长到肋条上,黑心痢,铁面人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