自是以后,经典彝器,时复见“子孙”之文矣。《书·洪范》:“汝则从,龟从,筮从,卿士从,庶民从,是之谓大同。身其康强,子孙其逢!”据《洪范》云:“惟十有三祀,王访于箕子。”《史记·周本纪》云:“武王已克殷,后二年,问箕子殷所以亡。”盖《史记》以为武王于文王十一年伐殷,故“已克殷后二年”,犹《洪范》之“惟十有三祀也”。使如其说,则《洪范》作于武王二年。即师旦鼎之后一年,“子孙”二字,亦为师旦鼎后之最初见者。不幸此“惟十有三祀”之说,既全不足信;而《洪范》一书,决成于战国中叶阴阳五行说形成以后,灼然无疑。(吾友永嘉刘子植节著有《洪范疏证》,翔实言之。其昌全是其说)故《洪范》之“子孙其逢”,屏不足数。自师旦鼎一见“子孙”字后,再见“子孙”字者,语又出于周公。故知“子孙”观念,全出于周公一人也。
《金縢》:“周公植璧秉珪,乃告太王、王季、文王,史乃祝册曰;惟尔玄孙某,遘厉虐疾……乃命于帝庭,敷佑四方,用能定尔子孙于下地;四方之民,罔不祗畏。呜呼!无坠天之降宝命,我先王亦永有依归!”《金縢》作于武王疾时,虽未能确知其年,然必作于武王未崩以前(武王克殷后七年而崩,考见《殷周之祭年历推证》)。云“定尔子孙”,云“我先王亦永有依归”,意盖谓子孙者,所以守先王之遗业;故亦先王神灵所依托。反言之,即欲神灵之有所依归,必贵有子孙矣。“子孙”之意义,至是愈明白而显著,又《梓材》,周公摄政四年时典也。《梓材》:“已若兹监,惟曰:欲至于万年,惟王子子孙孙永宝民。”知为周公四年时者,《康诰》:“惟三月哉生魄,周公初基,作新大邑于东国洛……王若曰:孟侯,朕其弟,小子封!”《尚书大传》说:“是时,周公居摄四年也。”《史记·卫世家》:“周公旦惧康叔齿少,乃申告康叔,为《梓材》以命之。”可以为证。“子子孙孙”连文此具朔矣。又《多方》,成王亲政元年之典也。《多方》:“天惟五年须暇之子孙”。知为成王亲政元年者,《多方》“惟五月丁亥,王来自奄,至于宗周。”《尚书大传》:“周公摄政,一年救乱,二年克殷,三年践奄,四年建侯卫,五年营成周,六年制礼作乐,七年致政于成王。”是伏生以《多方》为作于周公居摄三年时。《史记·周本纪》:“周公反政……成王既迁殷遣民……东伐淮夷,残奄,迁其君薄姑。成王自奄归,在宗周,作《多方》。”是史公以《多方》为在成王亲政元年。以今按之,周公居摄三年,是年五月大,丙申朔,不能有丁亥日。成王亲政元年,五月大,丁卯朔,既望二十一日为丁亥。故史公说是也。(孙星衍亦知非《大传》说,但未知推历,故无以服主《大传》说者也。)《多方》之后有《立政》。《立政》:“今文子文孙孺子王矣。”《史记·鲁世家》:“成王在丰,天下已安;周之官政未次序:于是周公作《周官》。官别其宜,作《立政》。”以上《金縢》、《梓材》、《多方》、《立政》,凡四见“子孙”字,皆周公之语也。盖当是时,除周公外,更无人有所述作者;故除周公外,亦更无人言及“子孙”者。